新冠疫苗打完之后，是否需要做抗體檢測？抗體檢測能否檢驗疫苗保護個人的效果？新冠抗體的檢測究竟有無實質的意義呢？

最近，一些第三方檢測宣稱可以開展新冠病毒中和抗體檢測。據南都記者了解，目前國家藥監局并沒有批準相關的新冠病毒中和抗體檢測試劑上市。相關試劑的提供商也表示，目前提供的中和抗體檢測報告并非臨床報告，而是科研報告。

而此前，國家藥監局醫療器械技術審評中心官網的一篇文章也解釋了，新冠病毒中和抗體檢測試劑尚存在一些方法和標準上的不足，疫苗的保護效果也不能僅用中和抗體水平來評判。

市民在湖州市環渚龍泉街道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接種新冠疫苗加強針。 近日，全國陸續展開新冠疫苗加強針接種工作，持續鞏固免疫屏障。 新華社發

一些檢測機構自稱可以做抗體檢測

近日，網絡上對于新冠疫苗抗體檢測的討論有不少。一些檢測機構也對外宣稱可以做新冠病毒的中和抗體檢測。

例如寶石花醫療集團旗下的一家機構“寶石花健康管理中心”就宣稱自己可以提供該服務。南都記者通過電話向該機構了解情況，一名工作人員稱，該機構提供的抗體檢測服務包含兩種：一種是IgG和IgM抗體定性檢測，結果是陰性或者陽性；另一種是新冠病毒中和抗體的定量檢測，得出的結果是一個數值。檢測采樣方式是抽取5ml靜脈血，5-10個工作日出結果，收費200元。

寶石花健康管理中心的宣傳海報上顯示，其提供的檢測服務采用的試劑產品來自中國生物技術股份有限公司、上海捷諾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據悉，上海捷諾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簡稱上海捷諾）隸屬于中國醫藥集團有限公司中國生物技術股份有限公司，是中國生物旗下專業研發、生產、銷售國內外醫療器械和體外診斷試劑的企業。

上海捷諾的一名工作人員向南都記者證實，該公司確實向一些第三方檢測機構提供產品，由第三方機構提供一些收費服務。“該產品目前沒有經過國家藥監局的批準上市”，這名工作人員表示，“類似的檢測在名義上是一種科研項目。提供的報告不是臨床報告，而是科研報告。檢測前也會告知客戶。”

據前述工作人員介紹，上海捷諾自身也提供這一檢測服務，收費也為200元一次。該公司的新冠病毒中和抗體檢測試劑盒可以得出中和抗體的數值。

中和抗體檢測有沒有意義？對于記者的這一詢問，對方表示，“這要看你的具體用途和需求，是想要補打疫苗，還是要出國？比如出國前，你可以看看自己體內的抗體的情況，來決定是否需要補打疫苗。沒有抗體就可以補打疫苗。”上海捷諾的這名工作人員說，“疫苗保護力不是100%，有一部分人打了疫苗沒效，如果要去高風險地區的話，就需要接種加強針。”

不過，該工作人員也表示，中和抗體只是疫苗保護的一個方面，有可能沒有中和抗體但是疫苗也存在保護效果，只是一種直觀的參考。“免疫記憶也可能存在，人體一接觸病毒可能馬上也能反應過來，產生抗體”。

中和抗體是什么？中和抗體檢測究竟是怎么做的？

中和抗體是由病毒最外層的包膜或衣殼抗原刺激機體產生的一類能與病毒結合并使之喪失感染力的抗體。病毒侵入人體后，體內漿細胞會產生病毒特異性抗體，其中只有一部分是中和抗體。

伴隨著疫苗的研究和上市，多家研究機構和生產企業開展了采用體外診斷試劑進行中和抗體檢測的研究，且預期用途與疫苗有效性評價有關。體外診斷試劑能否進行中和抗體檢測，能否用于疫苗效果評價等相關問題引發了行業高度的關注和討論。

今年初，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醫療器械技術審評中心召開了專家研討會，邀請了疫苗研發與評價、傳染病防控、臨床檢驗等專家發表意見，并在官網發表了文章《當前關于新型冠狀病毒中和抗體檢測試劑的幾點考慮》（下簡稱《幾點考慮》）。

《幾點考慮》稱，在疫苗臨床有效性的評價中，疫苗保護效力（即評價接種疫苗后所預防疾病的發病率下降百分比）是最為關鍵的評價指標。同時，中和抗體的檢測對于評價疫苗接種后人體免疫應答水平等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不過，“這里所說的中和抗體檢測主要指基于體外培養病毒進行的中和試驗。”

中和抗體檢測的實驗室金標準是感染抑制試驗，主要包括利用活病毒進行的蝕斑減少中和試驗（plaque reduction neutralization test，PRNT）和通過檢測細胞病變（cytopathic effect，CPE）量來進行分析的微量細胞中和試驗。這兩種方法均使用定量的活病毒與不同稀釋度的等量血清混合后，接種預先準備好的單層細胞，通過不同的指標評價細胞的病變程度評價中和抗體效價。采用體外培養的活病毒進行的中和試驗反映的是人體血液樣本中能夠阻斷病毒感染的總中和抗體的效價。

利用活病毒意味著這類中和試驗需要在高等級的生物安全實驗室才能完成。具體來說，新型冠狀病毒的相關研究需要在P3級生物實驗室完成。而中國目前的P3實驗室數量只有大約80個。

《幾點考慮》介紹，對于新發突發烈性病毒性傳染病來講，由于活病毒株來源以及需在高等級生物安全實驗室操作的限制，越來越多的實驗室開始研發假病毒細胞培養的方法檢測中和抗體，該方法中假病毒的膜蛋白結構與活病毒相似，且不需要高等級生物安全實驗室，操作簡便，結果判斷客觀；但該方法同樣需要標準化且應與活病毒培養的方法進行驗證。

《幾點考慮》稱，以上PRNT、CPE和假病毒中和試驗是病毒疫苗評價中最常用且最經典的三種中和抗體檢測方法。方法學可靠，但需嚴格的標準化過程。

對于存在已久的一些病毒疫苗，科學界已經建立起了標準化的中和抗體實驗室檢測方法。例如已經較為成熟的流感疫苗、EV71疫苗、狂犬病疫苗、脊髓灰質炎疫苗等，均已建立了WHO認可的標準化的中和抗體試驗，有相應的WHO標準品和推薦使用的標準毒株，并設定了明確的Cut-off值（陽性判斷值）。

而對于新冠病毒，“由于新冠疫苗研發的周期較為有限，相關基礎研究仍然不夠，加之突變株的不斷出現，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建立起標準化的中和抗體試驗方法；各家機構建立的試驗方法之間也存在不小的差異。”《幾點考慮》稱。

市場上的新冠抗體檢測或無法反映疫苗保護力

和標準化的中和試驗不同，國內外很多科研機構和企業將中和抗體檢測試劑作為研發方向，這些體外診斷試劑一般是基于單抗原表位或多抗原表位采用競爭抑制原理的酶聯免疫法進行中和抗體檢測。

上海捷諾的新冠病毒中和抗體檢測試劑盒就是采用的這一方法。

上海捷諾的新冠病毒中和抗體檢測試劑盒。

雖然這些產品的擬定預期用途與疫苗接種后有效性評價有關，但是國家藥監局器械審評中心的文章《幾點考慮》稱，此類產品的研發和臨床定位尚存在一些主要問題，具體來說：

首先，試劑需要選擇一個或多個抗原表位進行中和抗體檢測，而抗原表位的選擇決定了檢測到的抗體是否中和抗體，以及能夠起到保護作用的中和抗體是否都被充分檢測到了。

新冠病毒的中和抗體可能涉及病毒表面的多個蛋白結構域；且有研究表明在疫苗接種后的不同時間階段，中和抗體譜可能會發生變化；同時病毒抗原表位的變異頻頻出現，且規律尚不明確。

因此，無論是單個表位還是多個表位的檢測產品，均不能確保覆蓋所有中和抗體。且不同的疫苗在工藝路線上的差異，導致產生的中和抗體也不同，這些差異帶來的不確定性使得試劑在中和抗體表位的選擇上很難達到很好的代表性和覆蓋程度。

其次，體外檢測中和抗體的濃度值與疫苗保護效力的相關性尚缺乏充分的臨床證據，無法建立可靠的Cut-off值（判斷陽性的值）。

在沒有可靠的Cut-off值的情況下，試劑檢測結果很難用于描述疫苗的保護力，不能給臨床提供有明確價值的判斷和結果提示，即陽性不代表一定有保護力，而陰性或弱陽性也不能說明一定沒有保護力。

《幾點考慮》稱，基于現階段的研究情況，體外診斷試劑檢測中和抗體無論是在方法學的標準化方面還是Cut-off值建立方面都缺乏充分的研究和論證。

專家：抗體檢測不具備顯著的必要性

對于這個問題，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科研攻關組疫苗研發專班工作組組長、國家衛生健康委醫藥衛生科技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鄭忠偉在8月27日的新聞發布會上回應：“判斷疫苗是否有效，主要依靠前期臨床試驗和真實世界研究綜合研判，而不是簡單以中和抗體水平判斷疫苗是否有效。”

鄭忠偉表示，新冠疫苗附條件上市之前的臨床試驗結果表明，新冠病毒疫苗有較強免疫原性，接種疫苗后，中和抗體陽轉達到90%多，接種疫苗后除了產生中和抗體，還會產生細胞免疫和免疫記憶。

鄭忠偉說，抗體水平下降是人類正常反應，不代表疫苗失去效果，保護效果除了抗體水平，還依賴免疫記憶。目前也開展了相關研究，完成全程免疫12個月后，加強免疫短時間內抗體水平就會快速升高，證明激活了人體免疫記憶。

也就是說，體液免疫并不是疫苗接種后產生保護力的唯一途徑，除了中和抗體（體液免疫）之外，細胞免疫等其他免疫途徑也同時發揮作用。

“因此接種疫苗后中和抗體滴度水平低或者檢測陰性，并不能明確得出沒有保護力的結論。對疫苗保護力的評價應結合體液免疫與細胞免疫等進行綜合判斷。”《幾點考慮》稱。

此外，疫苗評價是從群體的角度判斷能否實現一定的保護率，從傳染病防控的角度證明疫苗能夠有效阻斷病毒的傳播，而不是針對每一個個體判斷疫苗是否有效。

“因此在沒有充分數據支持、且新冠疫苗免疫機理研究及中和抗體中和機制研究尚不透徹的情況下，針對疫苗接種個體進行中和抗體檢測，既不能給疫苗評價提供有效的支持，也不能給接種者個體提供有效的信息，不具備顯著的必要性。”《幾點考慮》稱，相關檢測作為科學研究值得鼓勵；但是，作為體外診斷試劑管理的產品上市，應當建立在充分的基礎研究成果和充分的臨床證據的基礎上，應當符合法規規定的定義和用途。

采寫：南都記者吳斌 發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