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新周刊

還記得這則洗腦廣告嗎？

房產、招聘、家政、旅行、教育、二手物品買賣、汽車生活服務，58同城的攤子越鋪越廣，但奇怪的是，無論58同城走到哪里，“騙子”都能跟到那里。

前不久十一回家，小林發現媽媽每天都會接到十幾個房產中介的電話。

細問后才知道，前幾天，她用58同城APP瀏覽了二手房信息，自那以后，騷擾電話就不斷。小林趕緊讓媽媽卸載了58同城。

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小林幾乎忘了手機里安裝了58同城APP 。兩年前，他在58同城上找了個保潔服務，優惠價299元3個小時深度清潔，本以為可以打掃完八十多平的小兩房，結果3小時過去，阿姨只勉強將廚房清理完成。

想打掃完房間？需要繼續加錢加時間。需要多長時間？阿姨說需要看具體情況。小林只好將阿姨請了出去，自己完成了家里的大掃除。

后來，小林越想越覺得上當，向58同城客服投訴，但客服只會打花腔，讓他和清潔阿姨溝通，根本不解決問題，這次糟糕的體驗，讓他對58同城的好感盡失。

在58同城上吃悶虧，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了。不久前，58同城完成私有化并購，從紐交所退市的消息上了熱搜。這則消息下，評論區點贊最多的卻是“58同城，全是騙子，居然還沒人管”。

評論區淪陷，最早從58同城的創始人兼CEO姚勁波的微博開始，自2012年開始，就有網友在姚勁波的微博評論區投訴，稱“58同城是騙子聚集地”。

隨著口碑一路下跌的，還有58同城的營收增速。據58同城財報顯示，2015年到2019年間，58同城的營收增速分別為169.8%、69.54%、32.62%、30.48%和18.56%。

從楊冪口中的“一個神奇的網站”，到被網友調侃為“一個神奇的騙子網站”，才不到10年時光，58同城到底發生了什么？

招聘、房產、二手車、家政、寵物．．．．．．58同城希望承包你的生活。

58同城走到哪里

“騙子”都能跟到那里

姚勁波在很多公開場合提到過，起意創辦58同城，是因為剛畢業來北京時，遇到了房產黑中介。

那時，北京的電線桿上到處都是“牛皮癬”的租房廣告，姚勁波找到一家，交了1200元中介費，結果中介帶他看了一套房子就消失了。再次找到中介要求退錢，對方卻當著他的面，把中介費收據撕了。

很多人都是通過一檔求職節目認識姚勁波的。/《非你莫屬》

這次經歷讓姚勁波想到，“我要做一個平臺，讓這個中介沒有活路”。但萬萬沒有想到，姚勁波后來所創辦的58同城，成為黑中介活下去的沃土。

據廣州一媒體報道，今年8月，唐小姐在58同城上看到一條租房信息，看過房后，支付了一年的租金。結果才住2天，就因為房屋中介卷款走人，無家可歸了。

廣州與唐女士有相同遭遇的還有十幾人。在成都、長春、合肥等城市，最近也都爆出過房產中介卷款走人，租客被騙的新聞。不約而同地，租客們大多都在58同城，或是58安家上看到租房信息。被騙的租客，許多都是剛畢業的學生。

當然，企業大佬談創業情懷，很少有人會信以為真。姚勁波的第一桶金，實際是投資域名賺到的，起點中文網、28.com都是經他手賣掉的。

姚勁波喜歡數字域名，他把容易記，又與“我發”同音的域名58.com留給了自己。

2005年，姚勁波受美國Craigslist網站啟發，在門戶網站的天下里，創辦了58同城分類信息網站。與58同城幾乎同時進入分類信息網站賽道的，還有趕集網。自此，58同城和趕集網開始了近十年的纏斗。

2015年，58同城并購趕集網后，姚勁波說起，與趕集網廣告大戰的白熱化階段，“每年燒了一二十億的廣告費，這已經超出了58同城所有的收入，估計趕集網也差不多” 。

和趕集網競爭的轉折，實際出現在2013年，這一年，姚勁波推出競價推廣，結合迅速擴張的銷售團隊，讓58同城的商業化能力迅速提升，同年，58同城正式登陸紐交所，募資1.9億美元。

趕集網，也已經是時代的眼淚了。

2014年，姚勁波得到了騰訊7.36億美元 “流量加現金”的形式投資。自此，58同城徹底領先了趕集網，同時開啟了快速的資本擴張。

并購趕集網的同年，58同城還收購了安居客、中華英才網，當年營收增加185%，坐穩了中國最大分類信息網站的寶座。

這幾年，買買買也一直是58同城的愛好，2016年，投資瓜子二手車，2018年，入股“我愛我家”，今年疫情期間，58同城也沒有停下腳步，以1.05億美元收購了二手車電商平臺優信拍。

2018年，58同城因為發布違規房源，多次被北京市住建委點名批評和整改，財新發布也曾報道，有詐騙公司在58同城上發布大量虛假信息，致千人受騙，涉嫌詐騙金額超過數百萬元，新京報記者曾暗訪發現，在58同城上，一家已通過“企業認證”的spa商家，提供的居然是色情交易。

兩年過去了，58同城的騙子變少了嗎？通過12309中國檢察網搜索發現，一年內，通過58同城平臺發布虛假信息的詐騙案件近500條，其中包括發布虛假售賣信息騙錢、發布虛假招工信息騙錢、發布虛假租房信息騙錢等。

據上觀新聞2018年6月報道：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搜索，2018年左右有近60起詐騙案例是通過58同城、趕集網發布虛假招聘信息，超過5500名被害人中招受騙，甚至有人落入賣淫窩點和詐騙集團，其中詐騙金額最高的一個案子，受害者超過2000人，被騙中介費共計6270萬元。

著名的市井新聞節目《1818黃金眼》也曾經曝光過58同城的負面消息。/ 微博@1818黃金眼

在58同城上即便沒有被騙，個人信息泄露也是很大的安全隱患。2017年，58同城被曝“簡歷數據泄露門”，只需花700元購買一款爬蟲軟件，就可以肆意采集58同城上的簡歷數據。

事后姚勁波回應稱，這是黑客攻擊，不是數據泄露。那么58同城有沒有解決類似的“黑客攻擊”問題？

據安徽阜陽市2019年的一份起訴書，2018年11月到2019年7月，朱某通過QQ向楊某出售一款“58同城簡歷采集軟件”，后者又將此軟件轉賣給韋某，韋某通過這個軟件非法獲取了58同城注冊用戶的個人信息10萬余條。

簡歷倒賣產業，58同城是重災區。/南方都市報

在58同城內部，也可能存在這樣的“黑客”。

2017年9月，有58同城客服與外部人士串通，盜竊1176個賬戶，導致被害人損失超百萬。去年4月，58同城前員工孫某利用工作便利，非法獲取求職者簡歷超過64萬條，被判了4年6個月。

里外都有導致用戶數據泄露的“黑客”，58同城如何能讓用戶放心使用？

58同城的小商戶，也可能被收割

姚勁波曾直言，他最崇拜的企業家就是馬云。

在他看來，馬云是把中小制造業者帶入互聯網，而自己是把規模更小但總量巨大的本地生活服務業者帶入互聯網。總之，兩個人做的事情相似，都是幫助小商家、小商戶，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

但小商戶們的體驗如何呢？

去年7月，寧波二手車商就曾集體抵制58同城。原因是車商們質疑58同城平臺雇傭“水軍”，通過虛假購車咨詢電話，扣取會員費，從中牟利。

二手車乘上互聯網東風這么多年，依然是居民消費領域的“深水區”。/Unsplash

在58同城上發布二手車售賣信息的商戶，大多被要求下載“來電通”APP。按官方宣傳，這是幫助商戶推廣商鋪，提高店鋪瀏覽量和咨詢量的產品。用戶來電咨詢時，提到“車輛”等關鍵字眼，系統才會判斷為有效信息，自動收取信息服務費。

但這款產品卻成為了寧波二手車商的噩夢。據當地媒體報道，一位從事二手車經營多年的張女士，給車行17位員工開通了賬號，不到一個月，給這17個賬號充值的28.46萬元就被扣光了。

張女士覺得奇怪，回撥之前打來的咨詢電話才知道，來電者并不想買車，只是大學生兼職電話刷單業務，打通一個電話提成1元，自己班上四五十個同學都在做這樣的業務。

不止二手車售賣，租房、招聘等板塊也有很多商戶投訴58同城亂扣推廣費。

去年9月，一位昵稱“小紅帽”的HR在58同城發布招聘信息，在業務員的推廣下，辦理了年費4680元的招聘會員。但辦理會員后，簡歷的瀏覽量還是少得可憐，花錢置頂也是“連個騷擾電話都沒有”。

與58同城客服溝通了一周，得不到解決方案，要求退款，又不給退款。投訴無門，解決無道，HR“小紅帽”最終丟了工作。

一名用戶在“黑貓投訴”平臺投訴58同城。

亂扣推廣費的現象得不到很好解決，一個原因可能是，推廣費和會員費一直是58同城主要營收來源。據58同城財報顯示，2019年第四季度，58同城收入的65.3%來自在線推廣服務費，26.76%來自商家會員費。

2008年，58同城推出會員產品，購買會員的商家可以獲得認證、優先發帖、定時刷新等權益。為了推廣會員服務，58同城還組建了一支銷售團隊，每天生產大量的騷擾電話，說服免費發布信息的用戶加入會員。這番動作，讓58同城獲得了資本的認可，得到軟銀賽富4000萬元人民幣的追投。

會員多了，58同城開始學著百度做競價排名服務，出價高，發的貼子就能排到前面，用戶就更容易看到。這是2013年，58同城終于扭虧為盈，總營收近1.5億美元，凈利潤2千萬元，在線推廣業務的增速超過付費會員收入。這是姚勁波口中“接近完美的一年”，也是在這年，58同城上市了。

彈指間，上市已過去七年。/微博@姚勁波

會員越多、信息越多，競爭越多，58同城的錢就越多。這幾年，58同城雖然一直喊著要驅逐騙子，但無奈深陷流量陷阱，一位接近私有化交易的市場人員對財新說過：“58同城就是靠獲取和發展信息存在。虛假信息沒了，58同城的收入也會打折扣。”

簡單說就是：如果網站上的騙子都走了，58同城找誰收錢去？

58同城轉型，談何容易

2020年，58同城似乎下定決心轉型了。

今年一月，姚勁波表示：58同城將正式從流量收入為主的時代，邁進服務收入為主的時代，以優質的服務促進流量增長，提升用戶口碑。在5月8日的“58神奇日”，58同城也宣布將全面落實“全力以服”的新戰略。

但仔細一看，58同城說的“服”，似乎和普通用戶期待的解決虛假信息沒太大關系。

比如，在招聘領域推出了“直播招聘”，58同城作為平臺方，會甄選資深招聘從業者為主播，替企業向求職者介紹他們最關心的招聘需求、崗位信息、福利待遇等問題。招聘企業只需要提供職位資料，在線坐等求職者簡歷就行了。

隨機進入一間招聘直播間，主播自稱是該公司經理，直播過程中，一直在催促應聘者投遞簡歷，至于具體工作細節，會電話與應聘者詳談，如果這是騙子招聘，形式的改變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58同城推出了“直播招聘”，但點擊進去觀看，十分“勸退”，招聘形式簡陋，甚至部分直播連主持人都沒有。

在房地產領域，VR看房由4K高清拍攝升級到8K高清拍攝，還可以精準測量房源的全部尺寸。姚勁波認為，新技術可以加大用戶和商戶之間的連接數量和效率，促進交易發生。

但是，高清VR技術可以解決安居客房源亂象，提高用戶口碑嗎？

遙想2018年，姚勁波曾發起 “真房源誓約大會”，邀請了包括我愛我家、中原地產、21世紀不動產等房產中介品牌，結成網友俗稱的“反貝殼聯盟”。

但這些口號根本無力對抗房產中介長期作假的“潛規則”。58同城一直堅持只做平臺，不做交易，因此收費模式主要采取端口收費加競價排名；買了端口發布房源的中介機構，在58同城上只求流量和用戶信息，因此會放一些假房源，吸引用戶電話咨詢。

模式不變，再厲害的技術賦能，也可能會淪為給騙子的賦能呀。

從2015年到2020年，58同城的“黑中介”問題依舊存在。

58到家如今更名為天鵝到家。從去年開始，天鵝到家也將業務轉向了線上，服務人員的面試、簽約、保險，包括培訓幾乎都是在線上完成的。

在疫情期間，天鵝到家的培訓部門推出了很多線上培訓課程，據負責人陳小華介紹，在3月疫情很嚴重的時候，大概有26000多位阿姨買了培訓課程。

通過線上課程為阿姨提供專業培訓，幫助阿姨們提高工作技能，獲得更好的工作機會，是最理想的狀態。但問題是，回想起疫情期間，學生上網課暴露出來的種種問題，不得不讓人懷疑，讓接觸互聯網或許不久的阿姨，通過線上培訓獲得技能提升，真的可以實現嗎？

王女士在58預約通馬桶，花了近5000元。

就在今年9月，廣州的王女士通過58同城預約疏通馬桶服務，師傅上門后就往馬桶里倒了6瓶藥水，收了4800元，而這些馬桶疏通藥水，在網上購買只要二三十元一支。據看看新聞報道，該家政公司連工商登記注冊信息都沒有，就可以在58同城上公然營業。

58同城自己做的天鵝到家，僅有線上培訓、面試、簽約等，能否保證用戶得到好的家政服務呢？目前還是疑問，但天鵝到家的廣告已經鋪天蓋地，一陣熟悉感撲面而來：邀請大明星代言，到處撒錢打廣告。

都快2021年了，58同城還能通過洗腦廣告再“神奇”一次嗎？